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報導:涂素燕
圖:受訪者提供
當時的情況,跟陳錦輝今天帶著Lashawn在大馬的情況,非常相似。
柯明期帶著Aggie走在台北街頭,讚美、怒罵、拒絕、抗議之聲不絕於耳。
他們一步一腳印走了下去,熬了過來,台灣社會今天已經逐漸接受導盲犬……
今天提到導盲犬,你我想到的可能還是《再見了,可魯》里的可魯。
在台灣,關心當地導盲犬發展史的人,說到導盲犬,除了可魯,應該還會想到另一個名字──雅琪,台灣第一只導盲犬。
雅琪的使用者柯明期,18年前,帶著雅琪為台灣導盲犬運動開路,當時台灣的社會,就跟今天的馬來西亞一樣,對導盲犬並不友善。
記者通過越洋電話採訪他,他知道我國引入第一只導盲犬,非常樂意分享自己當年在台灣帶著雅琪的甘苦,也表示願意跟我國第一位導盲犬使用者陳錦輝交流及商討,導盲犬通行可能面對的種種問題。
當年,柯明期帶著雅琪,走入公共場所、攜手向台灣民眾進行宣導教育。
為爭取通行權,他們跟立法委員多次談判和請願,台灣最后終于立法保障導盲犬通行權。
雅琪在16歲那年離開這個世界,柯明期回顧種種,如此鮮明,就像雅琪依然在他身邊,雅琪陪伴他度過的那7年,仿如昨日。
導盲犬不能亂配對
21年前,台灣盲人重建院開始推動導盲犬計劃,從奧洲皇家導盲犬協會購買一對導盲犬,在台灣配種,培育導盲犬。
隔年,這對種犬誕下9只幼犬,在重建院訓犬中心居住兩個月,分別送到寄養家庭,接受生活的社會化練習。
九只小狗滿一歲后,再回訓犬中心進行資格挑選,最后,一只叫雅琪的米色拉不拉多犬,被送往日本受訓。
雅琪在日本接受導盲犬基礎訓練的第五個月,重建院要選派一位合適的使用者(視障者),到日本跟雅琪做最后一個月的共同訓練。
柯明期說:“當時我在重建院上班,院長選中了我。”
他接下這項任務,飛到日本,日本的指導員卻大發雷霆,要他回去台灣。
原來,導盲犬培訓計劃中,視障者跟狗的配對很重要,當視障者申請導盲犬的時候,指導員就要評估申請者的條件,篩選合適申請者,並為申請者和導盲犬配對。
申請者需經過種種考量
配對以申請者體形、個性、走路速度、居住環境、工作環境、家庭狀況等為考量。
“當時台灣不懂這些,就派我過去訓練,日本的老師很生氣,但我告訴她這是我的任務,說服她讓我完成任務。”
在日本跟雅琪共同訓練期間,他學會如何照顧雅琪、配合雅琪及指揮它引路。
一個月的訓練結束后,他帶著結業證書、導盲犬使用者證,還有雅琪回到台灣。
日本指導員跟著他們回到台灣,進行最后階段5天的在地練習,讓雅琪適應台北的路況和環境。
5天后指導員要回日本,他帶著雅琪到機場送機,指導員很嚴肅地跟他說:“Aggie只能當示範犬,你不能帶它上街,因為我不能保證你跟Aggie的安全,還有,不要告訴別人我是Aggie的指導員。”
當時,台灣的交通很混亂,流浪狗又多,指導員擔心雅琪可能受流浪狗攻擊或染上皮膚病,也擔憂柯明期本身的安全。
她認為,如果讓雅琪在台灣執勤,發生什么事,是自己失職。
台灣推廣 受盡挫折…
台灣花了許多人力、心力和經費,終于訓練出第一只導盲犬雅琪,指導員卻認為,雅琪只能當一只示範犬。
不過,柯明期認為:“台灣要推動導盲犬運動,只有靠我跟Aggie一起出來闖了。”
他還是帶著雅琪走上街頭。
開始的時候,走在大街小巷,隨時有流浪狗衝出來,圍著他們亂吠,“Aggie嚇得發抖,我試過把它抱起來一起走。”
他笑問記者:“你可以想像那個畫面多有趣嗎?一個盲人抱著一只導盲犬走在街上。”
記者問:“可是當時你不會覺得有趣吧?”
“是的,當時不覺得有趣。”雅琪是一只重達二十五六公斤的拉不拉多犬。
他在日本訓練時,帶著雅琪乘搭交通工具,非常順利。
回到台灣,他也試搭巴士看看,但根本沒有巴士要載他們。
有一次,其他乘客要上車,一輛巴士停下來,他下指令叫雅琪跳上車,司機來不及阻攔,跟他說:“你不可以帶這么大只狗上車,狗會咬人,你不下車我不開車。”
頻頻被趕下車
好不容易上了車,他無論如何不帶雅琪下車,結果有乘客趕時間,叫司機開車,司機才不情願地發動引擎,並要他為狗買半票。
又有一次,他帶雅琪在板橋火車站,買了一張車票,檢票員不讓他進去月台,他說:“這是導盲犬”,檢票員說:“我在鐵路局工作26年,沒有聽說過狗可以搭火車。”
他告訴檢票員自己趕著帶雅琪到台中演講,雅琪不會咬人、不會叫、不隨地大小便,檢票員最后要他把雅琪裝進布袋里扛上車。
雅琪本來應該為他領路的,結果他一個視障者,卻要扛著導盲犬上火車?
善用輿論和群眾壓力
為了讓導盲犬在台灣通行,開始時,柯明期帶著雅琪嘗試乘搭巴士、去音樂廳、去美術館、去中正紀念堂。
巴士、火車不讓他們上車,他就去交通部、鐵路局請願、談判。
中正紀念堂、美術館等公共場所禁止他們出入,他又去內政部見官。
學校不準他帶雅琪入內,他去了教育部。
他帶著雅琪,在各部門的官員、行政人員門前,一次又一次示範,雅琪如何帶他避開障礙物,也讓他們看看,雅琪是一只安靜的狗,不會騷擾公眾。
直到他們對外公佈,台灣第一只導盲犬上路了,很多媒體陸續報導他跟雅琪的故事,台灣民眾才逐漸接納導盲犬。
他跟雅琪總共去了150所小學宣導示範。
他說:“我覺得讓孩子從小認識導盲犬,將來他們長大了,看到導盲犬走在街頭就能接受。”
他建議,大馬導盲犬要通行,需要靠媒體輿論和公眾的力量。
台灣的經驗就是這樣,“你去見官員、立法委員,他們未必理你,但在輿論和群眾的壓力下,他們不得不見你。”
他最常對媒體說的一句話是:“世界上進步的國家像美加、歐洲、日本、紐西蘭,都允許導盲犬通行。只有落后國家、腐敗的政府和觀念保守的人民,才會禁止導盲犬通行。”
他表示,禁止導盲犬通行,是歧視盲人權益。
他帶著雅琪爭取台灣導盲犬權益,整整7年,雅琪退休了,台灣仍未立法讓導盲犬上路。
雅琪退休后,他帶著另一只導盲犬Onor繼續斗爭,2005年,台灣終于立法保障導盲犬通行。
“立法草案是由我草稿,當時大家都不清楚應該如何起草相關法案,我參考美加、紐西蘭、日本的法令,起草了法案。”
導盲犬具三個S優勢
柯明期為了爭取台灣導盲犬上路,當年帶著雅琪,嚐盡人情冷暖,走在繁忙危險的公路、遇到流浪狗,碰到不少讓人捏一把冷汗的事。
可是他從沒想過放棄,“當時我的心態,並不是自己想要一只導盲犬,而是覺得台灣需要導盲犬。”
他覺得自己既然帶著台灣的第一只導盲犬,他跟雅琪就有這樣的使命,成敗全看他們,如果失敗了,台灣視障者不知要等多少年,才有導盲犬。
他跟雅琪一起走過的那段路,也讓他深深意識到導盲犬的作用,覺得值得付出這一切,去換取導盲犬通行,保障視障者的權益。
“盲人拿著手杖走路是很不安的,不知道前面有什么東西,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。”
導盲犬有三個S優勢:speed(速度快)、safety(安全度高)、smart(聰明機靈)。
“使用手杖3分鐘的路程,帶導盲犬只要一分鐘,導盲犬可以判斷前方的路況,走起來有安全感,心情輕鬆。”
這是為什么國際間提倡導盲犬,他認為,導盲犬帶給視障者的,超越三個S,視障者能夠神態自若走在街道,那份自信是無價的。